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
大兴城,隋,开皇二年,冬。

漏刻声如水滴,敲碎了大兴殿的死寂。

殿外是漫天飞雪,将巍峨的宫城覆上一层素缟。殿内,百官垂首,气息压抑,连烛火的跳动都显得惊心动魄。

御座之上,大隋开国皇帝杨坚,身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赭黄色常服,目光如鹰隼,正死死盯着殿下一步步走来的人。

那人是新任的民部侍郎,李崇。

他今日穿了一件云纹锦袍,宝蓝色的底子上,金线绣出的流云在烛光下熠ANA一层淡淡的光晕,华美得如同一片被截取的夜空。

在这满朝文武皆以朴素为荣,甚至刻意穿着带有补丁的朝服以迎合上意的殿堂里,这件锦袍,无疑是一道惊雷。

杨坚的眉头,拧成了一个川字。

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尸山血海的记忆。他忘不了北朝末年的奢靡如何蛀空了国祚,忘不了那些贵族们穿着绫罗绸缎、醉生梦死,最终国破家亡的惨状。

他亲手终结了那一切。

他建立大隋,立誓要开创一个节俭、务实、强大的新时代。他与独孤皇后带头食糙米,穿布衣,后宫之中甚至不闻丝竹之声。

“节俭”二字,是他亲手为这个新生王朝刻下的基石。

而现在,他最器重的臣子之一,李崇,竟敢穿着如此华丽的锦袍,堂而皇之地走入这代表着大隋最高权力的殿堂。

这是忘本?是挑衅?还是一个他不敢深想的信号——腐朽的种子,已经在他眼皮底下,悄然发芽了?

寒气,似乎不是从殿外渗入,而是从御座之上,弥漫开来。

01

杨坚的目光,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,刮过李崇的脸。

李崇的脚步停了下来,他站在百官之前,身姿挺拔如松,那件华美的锦袍在他身上,非但不显浮夸,反而衬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。

他没有回避皇帝的视线,坦然迎了上去,眼神清澈如洗。

杨坚的心头无名火起。

他不喜欢这种眼神。太镇定了,镇定得近乎傲慢。仿佛这件锦袍不是罪证,而是一面功勋的旗帜。

“李崇。”

皇帝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,在大殿里激起一圈圈回响。

百官的头垂得更低了。

尤其是站在李崇身后的几位老臣,他们是跟着杨坚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,对皇帝的脾性了如指掌。他们知道,这是风暴来临前的宁静。

“臣在。”李崇躬身行礼,声音平稳,听不出丝毫波澜。

“抬起头来。”杨坚命令道。

李崇依言抬头。

“你身上的袍子,很华丽。”杨坚缓缓说道,一字一顿,像是在用牙齿咀嚼着这几个字,“朕记得,你家境清贫,俸禄也算不得丰厚。这件锦袍,价值不菲吧?”

这是质问,也是陷阱。

若李崇回答是,便是承认自己贪墨。若回答不是,便是欺君。

满朝文武,屏息凝神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件刺眼的锦袍。在昏暗的殿堂里,那流动的金线,仿佛在嘲笑着他们身上刻意做旧的补丁和洗得泛白的布衣。

嫉妒、幸灾乐祸、担忧、疑惑……种种情绪在人群中无声地交织。

尤其是吏部尚书苏威,他的嘴角,已经噙起了一丝难以察arct的冷笑。他与李崇政见不合已久,正愁抓不到把柄。今日李崇如此行事,简直是自寻死路。

李崇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凝固的空气,他微微一笑,坦然答道:“回陛下,此袍非臣私有,乃借来一用。”

“借?”杨坚的眉毛扬得更高了,“向谁借?为何而借?”

他身子微微前倾,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,如山岳般朝着李崇压了过去。他要看李崇如何狡辩。节俭之风,是他登基以来三令五申的国策,是他稳定天下,收拢民心的根本。

今日若不严惩,明日便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李崇站出来。届时,他所苦心营造的一切,都将毁于蚁穴。

大殿的角落里,几位肤色、发式皆与中原人不同的使臣,正悄然观察着这一切。他们是突厥派来的使者,名为朝贡,实为刺探。

他们眼中闪烁着精明而审视的光芒,试图从这场君臣对峙中,窥探这个新生王朝的虚实。

李崇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,眼角的余光轻轻一扫,随即再次面向杨坚,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清晰:

“陛下,臣今日身着此袍,并非为了个人炫耀,而是为了另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。”

他的话,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涟漪。

一件袍子,如何能与国本扯上关系?

杨坚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但很快被更深的审视所取代。他倒要听听,李崇能说出什么花来。

“说。”他只吐出一个字,冷得像冰。

李崇深吸一口气,他知道,接下来的每一句话,都将决定自己的命运,甚至可能影响大隋未来的国运走向。他不能错,一个字都不能错。

02

“陛下可还记得,半月之前,臣曾上奏一折?”

李崇并未直接回答,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。

杨坚微微一怔,他每日批阅的奏章堆积如山,如何能件件都记得清楚。他向身旁的内侍递了个眼色。

内侍会意,立刻有小黄门快步奔向偏殿的档库。

杨坚的耐心正在被消磨。他冷哼一声:“朕问你锦袍之事,你东拉西扯,意欲何为?”

“陛下息怒。”李崇不卑不亢,“臣所奏之事,与这锦袍,息息相关。”

苏威见状,立刻出列,躬身道:“陛下,李侍郎巧言令色,避重就轻,分明是心中有鬼。穿着如此奢华的衣物上朝,已是藐视朝纲,败坏我大隋勤俭之风。若再容其狡辩,恐有损陛下圣明。”

这番话,句句诛心。

苏威是杨坚的心腹重臣,他的话分量极重。

果然,杨坚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。他看了一眼苏威,又看了一眼李崇,眼神中的怀疑愈发浓重。

他确实欣赏李崇的才干,此人年纪轻轻,却见识卓越,行事果敢,是难得的治世之才。可越是如此,他越不能容忍李崇走上歧途。

“李崇,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杨坚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温度,“说清楚,这袍子,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

就在这时,小黄门气喘吁吁地捧着一本奏章跑了回来,高声念道:“民部侍郎李崇奏:北方突厥、高句丽等部族,连年遣使来朝,名为恭顺,实则窥我虚实。其使臣衣饰华美,仪仗煊赫,意在以富强夸示于我。我朝君臣虽以节俭为美德,然对外若过显寒酸,恐令彼辈轻我之心,以为我国力衰微,民生凋敝,或生觊觎之念。臣请陛下,于朝会、国宴等涉外之仪,酌情提升仪仗规格,彰显天朝气象,以威慑四夷……”

奏章不长,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。

念到最后,整个大兴殿内,鸦雀无声。

百官们面面相觑,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。他们再看向李崇时,目光已经从审视和幸灾乐祸,变成了惊讶与钦佩。

他们这才明白,原来李崇今日之举,竟是“以身试法”,用自己做引子,来向皇帝印证他奏章中的观点。

苏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,青一阵白一阵。他没想到,李崇竟然有如此深远的谋划和过人的胆识。他刚才的弹劾,此刻听来,竟像个笑话。

杨坚也沉默了。

他的目光从李崇的锦袍,缓缓移到了殿角那几位突厥使臣的身上。

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。

那时天下大乱,他作为北周的臣子,常年与北齐、与南陈、与北方的游牧民族打交道。他见过太多次,那些外族使臣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。

他们看到中原王朝内乱不休,看到朝廷奢靡腐化,便觉得有机可乘。

他忘不了,有一次,一位突厥使者在宴会上酒后狂言,说中原男人只配给我们牵马,中原的女人和丝绸,都该是草原勇士的战利品。

那时的他,官职尚低,只能将屈辱和愤怒深深埋在心底。

他发誓,有朝一日,他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,让四夷臣服,再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。

登基之后,他励精图治,休养生息,对内极力推行节俭,是为了积攒国力,好钢用在刀刃上。他以为,只要国家富强,军队强大,自然能赢得尊重。

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——“形象”。

人需要衣装,佛需要金装。一个国家,同样需要体面的“衣装”来展示自己的实力和自信。

这不是虚荣,而是一种无声的宣言,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智慧。

李崇的奏章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固有的思维。

他再次看向李崇,目光中的寒冰已经融化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,有欣赏,有赞许,还有一丝作为帝王的自我反思。

他知道,李崇是对的。

但是,作为皇帝,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承认。

帝王的威严,朝廷的法度,都需要一个台阶。他需要李崇给他一个完美的,无可辩驳的理由,来结束这场对峙,同时,也要借此机会,向满朝文武,向那些外邦使臣,阐明他全新的治国理念。

“你的奏章,朕看过了。”杨坚缓缓开口,声音恢复了平静,“但奏章是奏章,规矩是规矩。你今日此举,依然有逾制之嫌。你可知罪?”

这是最后的考验。

李崇必须给出一个既能为自己解围,又能维护皇帝权威,还能点明核心思想的答案。

所有人的心,再次提到了嗓子眼。

突厥使臣们更是瞪大了眼睛,他们完全被这场戏剧性的朝会吸引了。这个年轻的隋国官员,究竟会如何回答?这个一手建立了庞大帝国,却穿着朴素布衣的皇帝,又会如何抉择?

这背后所体现的,是一个帝国的气度与未来。

03

李崇迎着所有人的目光,再次躬身。

这一次,他的腰弯得更低,姿态也愈发恭敬。

“陛下教诲的是,臣知罪。”

他先是坦然认罪,没有丝毫辩解。这让许多准备看他如何巧舌如簧的人都愣住了。就连苏威,也觉得有些意外。

杨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。知进退,懂分寸,这是为臣者的大智慧。

“但是,”李崇话锋一转,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力量与信念,“臣所犯之罪,非为己身之私欲,乃为大隋之公义!”

他猛地抬起头,目光灼灼,直视御座上的皇帝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“陛下推行节俭,乃是固我大隋之本,臣衷心拥护。然节俭之意,在内而不在外。对内,当节用爱民,轻徭薄赋,使百姓仓廪实,知礼节;对外,当显我天朝之威,扬我国力之盛,使四夷敬畏,不敢来犯。”

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,振聋发聩。

“这内外之道,恰如一人。内修德行,心怀仁善,此为立身之本。外塑仪表,衣冠整洁,此为待人之礼。若一人衣衫褴褛,形容枯槁,纵有满腹经纶,他人见之,第一印象亦是轻慢。国亦如此!”

“今日,突厥使臣在殿。他们所见,非臣李崇一人,非陛下百官,而是整个大隋的颜面!他们看到的,是我朝是富是贫,是强是弱!”

说到这里,他猛地一抖自己的锦袍,那金线流云仿佛瞬间活了过来。

“臣今日斗胆,借来此袍,就是要让那些远来的客人看清楚!我大隋,非是积贫积弱之国!我大隋赏赐给功臣的锦缎,足以让他们眼花缭乱!我大隋的府库之中,金银财宝堆积如山!我们之所以节俭,非是不能,实是不为也!是不愿将民脂民膏,耗费于无谓的奢华享乐之中!”

“这,才是我大隋真正的气度!这,才是我主陛下胸怀天下的真正格局!”

一番话说完,满朝皆惊。

那些原本还心怀嫉妒的官员,此刻脸上只剩下羞愧与震撼。

他们只看到了锦袍的华丽,却没看到锦袍背后,那关乎国家尊严的深意。

他们只想着如何迎合皇帝的个人喜好,却忘了作为朝廷重臣,自己身上同样肩负着国家的体面。

苏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,简直是死灰一片。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,在李崇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面前,他之前所有的指责都显得那么狭隘、那么可笑。

而那几位突厥使臣,更是心神巨震。

他们面面相觑,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忌惮。

他们原本以为,隋朝初定,百废待兴,杨坚又如此崇尚节俭,必然是国库空虚,底气不足。今日所见,却让他们彻底推翻了之前的判断。

这个隋国,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。

它的君主,清醒而克制。它的臣子,睿智而忠诚。

这个国家,懂得将财富蕴藏于内,而非炫耀于外。这种内敛的可怕,远比那些张牙舞爪的奢华,更令人不寒而栗。

他们知道,这次回去,必须重新评估与大隋的关系了。

御座之上,杨坚久久没有说话。

他的手指,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声响,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他是在为李崇的雄辩而赞叹,还是在为李崇的胆大妄为而酝酿着雷霆之怒?
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李崇静静地站在殿中,锦袍上的流云,在明灭的烛光里,似乎也停止了流动。他已经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,剩下的,只能交由天子裁决。

良久,杨坚的敲击声停了。

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,再次落在了李崇的身上。

他的眼神深邃如海,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。

突然,他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
“说得好。”

仅仅三个字。

却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
但杨坚的话还没有说完。

“理是这个理,但朕还是那个问题。”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,“你之清廉,天下皆知。但这件锦袍,价值几何?从何而来?若今日说不清楚,纵有万千理由,朕也必当严惩不贷!朕的朝廷,决不允许有一个用度不明的臣子!”

所有人的心,又一次被揪紧了。

是啊,道理说得再好,这件锦袍的来路,依旧是个谜。

若真是借的,向谁借?这个人情,日后如何偿还?会不会因此陷入朋党之争?

若不是借的,那又是从何而来?

这最后一问,才是真正的杀招。它将李崇从国家大义的制高点,重新拉回到了个人品行的审判席上。

而这个问题,比之前所有的问题,都更加致命。

04

面对皇帝最后的,也是最致命的质问,李崇的脸上,没有丝毫慌乱。

他只是平静地解下了身上的锦袍,双手捧着,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
然后,他转向百官,将锦袍的内衬展示给众人看。

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,好奇地望过去。

只见那光滑的丝绸内衬上,赫然用朱砂写着一行细密的小字。离得远的人看不真切,但离得近的几位大臣,已经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呼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天啊,竟然是……”

杨坚也皱起了眉头,他走下御座,亲自来到李崇面前。

当他看清那行字时,一向沉稳如山的他,身体也不禁微微一震,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。

那行字写的是:“开皇元年,赏有功之臣李崇。——独孤伽罗印。”

后面,还盖着一枚小巧而精致的皇后私印。

真相大白。

这件锦袍,竟然是皇后独孤伽罗在一年前,赏赐给李崇的!

独孤皇后与杨坚夫妻情深,共同缔造了大隋。她同样以贤明和节俭著称,她赏赐的东西,绝不可能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赃物。

苏威的身体晃了晃,差点一头栽倒在地。他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攻击了半天的“罪证”,竟然来自他最不敢得罪的皇后。

杨坚拿着那件锦袍,手指轻轻抚过那行朱砂字迹,以及那枚熟悉的印章。

他的思绪,瞬间被拉回了一年前。

那时,大隋刚刚建立,百废待兴。

杨坚龙颜大悦,想要重赏李崇,但李崇却屡次推辞,说为国效力是本分,不敢居功。

杨坚私下里和独孤皇后提起此事,对李崇的品行大加赞赏。

独孤皇后当时笑着说:“陛下,这样的忠直之臣,我们不能让他寒了心。金银财宝他不要,但我们做长辈的,总要有些表示。”

杨是记得这事的,只是后来政务繁忙,他便忘了。没想到,皇后真的把锦缎赐了下去。

而李崇,在得到赏赐后,却将这件锦袍整整珍藏了一年,从未穿过。

他不是舍不得,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。

他在等一个能让这件锦袍发挥出最大价值的时刻。

今天,他等到了。

他用皇后赏赐的锦袍,来向皇帝阐述一个关乎国家颜面的重要道理。这其中的分寸拿捏,用心之深,胆识之高,简直令人叹为观止。

他不仅完美地为自己解了围,还巧妙地利用了皇后的权威,来增加自己观点的说服力,同时又给了皇帝一个最完美的台阶下。

杨坚的心中,此刻是百感交集。

有感动,有欣慰,有欣赏,还有一丝后怕。

他感动于李崇的忠诚与智慧,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。

但他也后怕,如果今天,他真的因为一时之怒,而错杀了一位如此优秀的肱骨之臣,那将是大隋无可挽回的损失。

他转过身,重新走上御座,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百官。

他知道,今天这场风波,将成为一次深刻的教训,不仅是对他自己,也是对满朝文武。

他清了清嗓子,沉声说道:“李崇所言,乃金玉良言,发人深省。节俭,是我大隋的国本,这一点,永远不会改变。”

“但是,”他加重了语气,“节俭,不是吝啬,更不是寒酸!对内,我们要爱惜民力,一丝一毫皆来之不易。对外,则必须彰显我天朝上国的气度与威严!”

“朕决定,采纳李崇之议。从今日起,重订朝仪。凡大朝会、国宴及接见外使等重要场合,百官必须按品级穿戴相应的礼服,不得有误!所需布料,皆由内府拨付。但平日里,尔等仍需恪守勤俭之道,若有违者,罪加一等!”

“吾皇圣明!”

百官齐声跪拜,山呼万岁。声音里,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发自内心的敬服。

苏威跪在人群中,头埋得深深的,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。

而那几位突厥使臣,更是早已跪伏在地,神情敬畏到了极点。

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风波,是如何被这位大隋天子以高超的智慧和过人的胸襟,化解于无形,并最终转化为一次彰显国策、凝聚人心的机会。

他们看到的,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君臣问答,而是一个强大帝国所展现出的高度的政治文明和制度自信。

太可怕了。

这个念头,在每一位使臣的心中,疯狂滋长。

杨坚的目光,最后落在了李崇的身上。

李崇还站在那里,手捧着那件已经完成使命的锦袍。

“李崇。”

“臣在。”

“你的袍子,该穿上了。”杨坚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,“这是皇后和你的一片苦心,也是你为国尽忠的见证。朕,准了。”

李崇的眼眶,微微有些湿润。

他再次跪下,郑重地叩首。

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
当他再次站起身,重新穿上那件云纹锦袍时,感觉已经完全不同。

它不再是一件单纯华美的衣服,而是承载了君王的理解、皇后的关怀,以及一个臣子对国家最深沉的责任与热爱。

它沉甸甸的,却也暖洋洋的。

05

这场关于锦袍的风波,如同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,其荡开的涟漪,远比想象中更为深远。

朝会散后,杨坚并未立刻返回后宫,而是独自一人,缓步走上了大兴殿后的观星台。

雪已经停了。

铅灰色的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,冬日惨淡的阳光,有气无力地洒在被白雪覆盖的宫殿群上,反射出刺眼的光芒。

杨坚眯着眼,俯瞰着这座由他亲手规划和建造的伟大都城。

街道纵横,坊市俨然,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。他就是那个执棋者。

然而今天,李崇这枚“棋子”,却跳出了他的预想,甚至反过来,教会了他一些关于棋局的更深层次的道理。

他并不恼怒,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。

一个君王,最怕的不是臣子的反对,而是臣子的沉默与迎合。如果满朝文武都只会看他的脸色行事,那这个王朝,离僵化和灭亡也就不远了。

李崇的出现,让他看到了大隋的希望。

他需要更多像李崇这样,有思想,有担当,敢于坚持真理的臣子。

“陛下,天寒,加件披风吧。”

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杨坚回头,只见独孤皇后正手捧一件厚实的貂皮披风,款款走来。

“梓童怎么来了?”杨坚的脸上,露出了只有在妻子面前才会有的柔情。

“臣妾听说,今天在朝堂上,有人拿臣妾赏的东西,给陛下惹了不小的麻烦。”独孤皇后一边为他系上披风,一边带着几分嗔怪地说道。

“麻烦?不,是惊喜。”杨坚握住妻子的手,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,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
独孤皇后静静地听着,眼中也渐渐流露出赞许与欣慰的神色。

“李崇此子,果然没有看错。”她感叹道,“有勇有谋,更有一颗赤诚的报国之心。陛下得此良臣,乃我大隋之福。”

“是啊。”杨坚点头,“他今日之举,不仅是为了一件锦袍,更是为我大隋的万世基业,点明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——‘体面’。”

“体面?”独孤皇后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。

“没错,体面。”杨坚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,变得深邃而悠远,“一个人的体面,是衣冠,是言行。一个国家的体面,是仪仗,是法度,更是内在的国力与自信。”

“我们过去太强调内在的修炼,强调节俭,却忽略了外在的‘体面’对于凝聚人心、威慑敌人的重要性。这就像一个武林高手,内功再深厚,若终日穿着破衣烂衫,也难免被人当成叫花子。”

“李崇,就是那个点醒我的局外人。他让我明白,真正的节俭,不是一味地省,而是把钱花在刀刃上。该省的地方,一文钱也不能浪费。该花的地方,一万金也不能吝惜!”

独孤皇后闻言,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。

“陛下能有此感悟,臣妾为您高兴。”她依偎在杨坚身旁,轻声道,“那,陛下打算如何奖赏这位有功之臣呢?”

杨坚笑了。

他转过身,看着自己的妻子,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。

“奖赏?”

“哦?”

“朕采纳了他的建议,并且当着满朝文武和外国使臣的面,肯定了他的功绩,让他穿上了你赏赐的锦袍。这份理解和信任,远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让他看重。”

“至于其他的……”杨坚顿了顿,卖了个关子,“过几日,你就知道了。”

几天后,一道新的圣旨从宫中传出。

民部侍郎李崇,因“思虑深远,体国忠纯”,被破格提拔为民部尚书,总领全国财赋、户籍之事。

同时,另一位在朝堂上攻讦李崇的吏部尚书苏威,则因“见事不明,心胸狭隘”,被免去尚书之职,降为刺史,外放地方。

一升一降,奖惩分明。

这道旨意,如同一场八级地震,瞬间震动了整个朝野。

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的决心和态度。

他不仅要推行“内外有别”的新国策,更要借此机会,整顿吏治,提拔真正的贤才,罢黜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庸臣。

一场由锦袍引发的风波,最终演变成了一次深刻的政治变革。

大隋的官场风气,为之一新。

而李崇,也正式从一个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,成长为足以影响国策的朝廷重臣。

他没有辜负皇帝的期望。

在民部尚书的任上,他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。

对内,他主持清查天下户口,将大量被世家豪强隐匿的人口重新纳入国家编户,极大地增加了国家的税收和兵源。

他改革税制,推行“输籍法”,使赋税更加公平合理,减轻了农民的负担。

他兴修水利,鼓励农桑,使得大隋的粮仓,在短短数年之内,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。

对外,他则根据皇帝“彰显国威”的指示,重新规划了国家礼仪制度。

他亲自设计了不同等级的官员礼服、仪仗车驾。这些礼服,用料考究,做工精良,既体现了等级的尊严,又不失庄重典雅,充分展现了中原王朝的文化底蕴。

每当有外国使臣来朝,看到大隋君臣那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,看到那威武雄壮的仪仗,看到那庄严肃穆的礼仪,无不心生敬畏,不敢再有丝毫轻慢之心。

大隋的国威,日益强盛。

这一切的起点,都源于那一天,那一件在当时看来惊世骇俗的锦袍。

06

岁月流转,开皇盛世的画卷,在杨坚君臣的共同努力下,徐徐展开。

大兴城,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,成为了整个东亚的中心。

四方的商旅,异国的使臣,求学的僧侣,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,带来了奇珍异宝,也带来了对这个强大帝国的敬畏与向往。

李崇,也已经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,步入了沉稳多思的中年。

他的两鬓,染上了风霜的痕迹,但他的腰杆,依旧挺得笔直。

他身上的官服,也换了一套又一套。从民部尚书,到纳言,再到如今的尚书右仆射,位同宰相。

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,人也越来越忙碌。

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件改变了他一生的云纹锦袍。

那件锦袍,他没有再穿过第二次。

他将它珍藏在一个紫檀木的箱子里,每年岁末,都会亲自取出来,拂去上面的灰尘,静静地看上一会儿。

每当看到锦袍上那行已经有些褪色的朱砂字迹,看到那枚小小的凤印,他就会想起当年的独孤皇后。

这位伟大的女性,已经在几年前病逝了。

她的离去,对杨坚的打击是巨大的。从那以后,皇帝的性情,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。

他变得更加多疑,也更加严苛。

尤其是对自己的儿子们。

太子杨勇,因为生活奢侈,喜好声色,被他废黜,囚禁起来。

晋王杨广,也就是后来的隋炀帝,则因为善于伪装,表现出节俭和孝顺的样子,而深得他的喜爱,最终被立为新的太子。

李崇对这一切,都看在眼里,忧在心里。

他曾多次旁敲侧击地劝谏皇帝,不要被表象所迷惑,要看清人的本性。

但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杨坚,已经很难听进逆耳的忠言了。

他对杨广的伪装,深信不疑。

李崇知道,一个巨大的隐患,正在王朝的内部,悄然滋长。

这个隐患,远比当年一件锦袍所引发的争议,要可怕千百倍。

因为锦袍之争,争的是“道”,是治国理念。理念可以辩论,可以修正。

而储君之争,争的是“权”,是国家的未来。一旦选错了人,后果将是灾难性的。

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。

“内修德行,心怀仁善,此为立身之本。外塑仪表,衣冠整洁,此为待人之礼。”

如今的太子杨广,恰恰是做到了极致的“外塑仪表”,却在“内修德行”上,有着致命的缺陷。

而陛下,似乎只看到了前者,却忽略了后者。

这让李崇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。

他可以改变国家的财税政策,可以重新制定国家的礼仪制度,但他却无法改变一位父亲的偏爱,无法改变一位帝王晚年的固执。

又是一个冬天。

李崇处理完一天的政务,拖着疲惫的身体,回到了自己的府邸。

管家告诉他,有人在书房等他。

李崇有些意外,这么晚了,会是谁?

他推开书房的门,看到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,正背对着他,站在那只紫檀木箱子前。

那人缓缓转过身来。

是已经被废黜多年的前太子,杨勇。

他比几年前憔悴了许多,也苍老了许多。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,却只是普通的棉布,与他过去的华贵,判若云泥。

“李相。”杨勇的声音,有些沙哑。

“罪臣不敢当。殿下深夜到此,不知有何见教?”李崇躬身行礼,态度依旧恭敬,但言语间却保持着距离。

他知道,与废太子私下见面,是掉脑袋的大罪。

杨勇苦笑了一下。

“李相不必紧张。我今日来,不是为了我自己,而是为了父皇,为了大隋的江山。”

他指着那个箱子,说道:“我听闻,这里面,装着一件对李相意义非凡的锦袍?”

李崇心中一凛,不知他意欲何为。

“是。”他点了点头。

“能让我看看吗?”杨勇的眼中,流露出一丝恳切。

李崇犹豫了一下,还是打开了箱子,取出了那件锦袍。

即使过了这么多年,那宝蓝色的云锦,依旧光彩夺目。

杨勇伸出手,轻轻地,近乎虔诚地,抚摸着那光滑的料子,抚摸着那流动的金线。

他的眼中,流露出复杂的情绪,有羡慕,有悔恨,还有一丝彻骨的悲凉。

“真美啊。”他喃喃自语,“当年,我就是因为喜欢这些美丽的东西,才落得今日的下场。”

“可是,我错了吗?”他突然抬起头,直视着李崇,“我喜欢华丽的衣服,喜欢动听的音乐,喜欢美丽的女人,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?”

“父皇说我奢侈,可他赏给功臣的,比我用的,要华丽百倍。”

“二弟杨广,他穿得比我还朴素,用得比我还节俭,可我知道,那都是装出来的!他的内心,比谁都贪婪,比谁都渴望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!”

“你们都被他骗了!父皇也被他骗了!”

杨勇的情绪,变得激动起来。

李崇沉默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
他知道,杨勇说的,有一部分是事实。杨勇的错,不在于他喜欢奢侈,而在于他作为太子,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责任与担当,他将个人的享乐,置于了国家的前途之上。

而杨广,虽然善于伪装,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勤勉与才干,也确实是杨勇所不具备的。

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。

两个儿子,一个真小人,一个伪君子,杨坚的选择,或许从一开始,就是错的。

“李相,你是个聪明人。”杨勇的情绪,渐渐平复下来,“当年,你能用一件锦袍,说服父皇,改变国策。今天,你一定也有办法,让他看清杨广的真面目。”

他从怀里,掏出了一卷密封的竹简,递给李崇。

“这里面,是我这些年,搜集的关于杨广结党营私,图谋不轨的证据。我把它交给你,只有你,才能让父皇相信。”

李崇看着那卷竹简,感觉它重如千钧。

他知道,接,还是不接,这将是他人生中,最艰难的一次选择。

接了,就是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,卷入到这场最残酷的皇权斗争中。稍有不慎,就是粉身碎骨,万劫不复。

不接,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的隐患,在未来吞噬掉自己和同僚们辛苦建立的一切。

他的内心,在激烈地交战。

07

最终,李崇还是伸出了手,接过了那卷沉重的竹简。

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一切的废太子,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悯。

他知道,杨勇把最后的希望,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。

这不是为了权力,而是为了一个儿子,对父亲最后的提醒,为了一个曾经的储君,对国家最后的责任。

“殿下放心,此事,臣会相机行事。”李崇沉声说道。

得到他的承诺,杨勇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他向李崇深深一揖,然后落寞地转身,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书房里,只剩下李崇一人。

他手握着竹简,在烛光下,枯坐了一夜。

他想了很多。

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抱负,想起了先帝杨坚的知遇之恩,想起了独孤皇后的殷切期许。

他的一生,都与这个王朝的命运,紧紧地联系在一起。

他不能退缩。

然而,他还是晚了一步。

当他赶到仁寿宫时,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。

皇帝杨坚,在昨天夜里,突然病危。

而太子杨广,早已守在病榻之前,并且下令,任何人不得入内。

李崇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
他知道,一切都太晚了。

他被挡在了宫门之外,只能听着里面传来皇帝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,以及杨广虚情假意的哭泣声。
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。

看到了那个伪装者,在撕下所有面具之后,会变得何等疯狂。

看到了这个由他们一代人辛苦建立起来的盛世,将会在无休止的战争和奢华的宫殿中,被消耗殆尽。

几天后,大行皇帝杨坚驾崩。

太子杨广,即皇帝位,是为隋炀帝。

历史,在这一刻,拐向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深渊。

杨广登基后,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赐死了他的哥哥,废太子杨勇。

然后,他开始了一场大清洗。

所有当年与杨勇亲近,或者对他有过非议的大臣,都被他用各种罪名,一一剪除。

李崇,自然也在名单之上。

但他等来的,却不是死亡,而是一道奇怪的圣旨。

杨广召见了他。

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大兴殿,李崇见到了这位新君。

杨广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龙袍,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
“李爱卿,别来无恙啊。”

“罪臣参见陛下。”李崇跪伏在地。

“罪臣?爱卿何罪之有?”杨广慢悠悠地走下御座,来到李崇面前,“朕还要感谢你呢。若不是你当年那件锦袍,点醒了父皇,我大隋的威仪,何以能名扬四海?”

他提起李崇,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。

“朕知道,你是个聪明人,也是个有本事的人。”杨广拍了拍李崇的肩膀,“朕的江山,还需要你这样的能臣来辅佐。”

“朕要开运河,沟通南北。朕要征高句丽,扬我国威。朕要建东都,巡游天下。这一切,都需要钱,需要人。”

“只要你肯为朕效力,朕保证,你将得到比在父皇手下,多十倍的荣华富贵。”

杨广的眼中,燃烧着野心与欲望的火焰。

李崇静静地听着。

他从杨广的话语里,听出了宏伟的蓝图,也听出了无尽的疯狂。

他知道,这个帝国,即将被这辆疯狂的战车,带向毁灭的边缘。

他想起了那件锦袍。

他用它,开启了一个时代。

一个关于“体面”的时代。

他成功地让这个国家,穿上了一件华美的外衣。

但他却忘了,一件衣服,终究是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品性的。

如果穿衣服的人,内心已经腐烂,那么再华美的袍子,也遮不住那散发出来的恶臭,反而会让这腐烂,加速到来。

这或许,就是他当年,唯一没有想明白的道理。

他缓缓地抬起头,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新君,平静地说道:

“陛下,臣老了。”

“臣只想,解甲归田。”

杨广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
他死死地盯着李崇,眼中杀机毕现。

“你,这是在拒绝朕?”

李崇没有回答,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。

他的眼神,一如当年,面对先帝雷霆之怒时那般,清澈,而坚定。

最终,杨广笑了,笑得无比冰冷。

“好,很好。朕成全你。”

……

许多年后,天下大乱,烽烟四起。

昔日强盛的大隋王朝,在隋炀帝的疯狂折腾下,早已是千疮百孔,民不聊生。

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。
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,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,教几个孙子读书。

夕阳的余晖,洒在他的身上,将他的影子,拉得很长很长。

一个小孙子,指着他身上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布衣,好奇地问:“爷爷,你以前真的是宰相吗?宰相怎么会穿这么破的衣服?”

老人笑了笑,摸着孙子的头,浑浊的眼中,仿佛映出了几十年前,大兴殿上的烛光。

他缓缓开口,声音苍老而悠远。

“因为,真正的好衣服,不是穿在身上的。”

“那是穿在心里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