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五岁那年,父母生了二胎妹妹。

记得去医院看她的时候,我竟然亲眼看到有人偷偷换了我妹妹和另一个婴儿。

那会儿我没敢声张,只是偷偷地把妹妹换了回来。

二十年后,竟然来了个年轻姑娘,灰头土脸地冲我爸妈哭诉:“爸爸妈妈,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!”

我前阵子出差国外一趟,回家后发现家里气氛怪怪的。

爸妈神色各异,屋子里静悄悄,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
我拎着给全家人带的礼物,问:“昭昭呢?今天不是周末吗?她这周没回来?”

昭昭是我小五岁的妹妹,今年上大二,就在本地读书。

平时周末没啥事儿都喜欢回家。

我刚想象着一进门她肯定像只小狗一样扑过来,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,然后黏糊糊地抱着我说:“姐姐,我好想你啊!”

可是,我没见着她,只看见爸妈沉默着。

我爸冲我招招手:“月月,过来,我和你妈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。”

我作为家里的长女,上大学后就开始参与家里的生意。

我们林家可是地地道道的豪门,往上追溯有完整的族谱,出了不少响当当的人物,爸妈那一辈的亲戚全都衣食无忧。

家里的产业等着我和昭昭去继承,真是个不折不扣的“皇位”。

“你们俩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呢?”

我有点狐疑地挤过去,“不会是昭昭在学校被欺负了吧?”毕竟我妹性格乖巧,不可能被人欺负。

“不是。”妈妈拉我坐下,神色复杂,“比这件事严重得多。”

我一愣,还有比我妹妹被欺负更严重的事?

“咱家破产了?哪个产业倒了?”

家里涉足不少行业,我一时间没想到哪个出问题了。

“也不是。”爸叹了口气,“月月,你有没有想过,昭昭可能不是我们家的孩子?”

我看向妈,忍不住冒出一句:“妈,您年轻时是不是做过什么错事?”结果被揍了。

“你这孩子,胡说八道什么呢?”爸声音有些大,“我说的是,昭昭可能既不是我亲生的,也不是你妈的。”

“那怎么可能?”我断然否认。

听我这么说,妈妈也陷入沉默,“养了二十年的孩子,怎么可能不是我们家的呢?”

爸妈的反应太诡异了,我抱着双臂靠后,盯着他们:“到底怎么回事?谁说昭昭不是我们家孩子了?”

从他们口中,我才知道这些天出差回来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离奇事。

前几天,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,灰头土脸地跑到我爸妈面前,哭着抱着我妈的大腿说:“爸爸妈妈,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!你们现在的小女儿林韵昭是假的,她的亲生母亲在我们出生时就把我们调换了!”

我一听,差点没翻白眼:“哪里来的骗子你们就信了?给我看看手机,是不是没装反诈软件?”

“可她准确说出了昭昭出生的日期和时辰,连医院和当时的主治医生是谁都知道。”妈妈说。

“这只能说明她是有备而来的骗子,”

我不想信,“这种信息又不是什么秘密,别人知道也不稀奇。”

“你姥姥当时给你们俩都定制了玉佩,你们还记得吗?”

爸也跟着说,“你妹现在戴的那块是后来补的,最早那块玉佩放在她婴儿床上,后来不知怎么丢了。”

爸妈的话勾起了我的一些久远记忆。

二十年前我五岁,那天从幼儿园回家,家里只有阿姨在。

我哭着喊爸爸妈妈,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去医院生弟弟或妹妹了。

我应该是第二天傍晚去医院看妹妹的。

那会儿林韵昭出生十几个小时。

医院的安保措施不如现在,偷孩子的事不少,更别说那些人贩子了。

我爸那时接了个电话回去处理紧急事,亲戚们原本热闹地看着孩子,但我妈太累了,需要休息,病房一度安静下来……

一切似乎都围绕着那个神秘的调换事件展开,可真相到底是什么呢?本来应该有个阿姨留在病房照看孩子,但我完全想不起她当时为什么会离开。

我踮起脚尖,盯着婴儿床里的妹妹看。

她那么小,软绵绵的,像个一碰就会哭的易碎品。

可她又那么可爱,简直就是个小我。

看她看久了,我就困了。

病房里光线暗,妈妈和妹妹都需要休息。

困意袭来,我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,觉得挂在架子上的妈妈那件大衣特别暖和,便悄悄扒下来盖在身上,靠着床头睡了。

没多久,开门的声音把我吵醒了。

我本以为是爸爸回来了,但很快发现不是。

一个明显属于女人的身影走进了病房,不是阿姨,也不是亲戚,甚至不是我爸妈认识的朋友。

她怀里抱着些什么,凑近一看,竟然是个婴儿。

她把那婴儿放下,又抱起了我妹妹,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离开了病房。

也许是光线太暗,加上我小巧静止,身上还罩着妈妈的大衣,那女人根本没发现病房里除了妈妈和妹妹,还有我。

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,一边迷迷糊糊地觉得这像是在做梦。

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响起,我猛地站起来,踮着脚尖盯着婴儿床里。

虽然刚出生的婴儿长得都差不多,但那个婴儿穿着的衣服和我妹一模一样,可我看了妹妹那么久,怎么可能认不出来?

突然意识到不对劲——我妹被调包了!

我立刻去摇妈妈,她呼吸均匀,却怎么也叫不醒。

情急之下,我连忙开门,正好看到那个女人转弯前的背影,马上跟了上去。

她进了另一间病房。

屋里传出她自言自语的声音,我没听清,但记下了病房号。

没过多久,一个男人也来了,和她吵了起来。

两人拉扯着,男人似乎抢走了什么,那女人追了出去。

就是那个时候,我踮脚开门溜进去,看到妹妹还在婴儿床上。

我确定那是我的妹妹。

于是我费力地抱起她,紧紧搂在怀里,带她回妈妈的病房。

妹妹嘤咛了一声,但没有哭闹,倒是很懂事。

抱回病房后,我又把那个陌生的婴儿抱回了刚才的病房。

后来阿姨回来看到我抱着妹妹折腾,吓了一跳。

我爸听说了事情经过,也训斥了我,说我胡闹。

我妈妈醒来后睡了几个小时,没事了,我这才安心。

这件事在我的记忆里并不清晰,甚至后来我还以为那是自己做了场梦。

然而现在,竟然有人拿着姥姥送给妹妹的玉佩来认亲。

回忆结束,我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哪些真实哪些是错觉。

如果真的是梦,那说明妹妹根本没被换过。

要是梦不是真的,那当年我也把妹妹换回来了。

我问:“那个认亲的姑娘呢?她在哪里?”

我妈小声说:“我和你爸把她安置在湖东那边的房子里。”

我皱眉:“你们做过亲子鉴定吗?就这么把人放到我们家里?”

我妈低头道:“我不敢做。”

我爸也没吭声,垂下头。

他们怕如果真有那么一丝可能,二十年来养的女儿不是亲生,怎么面对这些感情的割舍?如果亲生女儿在外面流落了二十年,又怎么补偿这失去的时光?

我没把记忆里的事说出来,虽然我很确定妹妹就是亲生的。

但毕竟五岁时的记忆也许不靠谱,只有亲子鉴定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明。

于是我快速定下方案:“我们尽快约那个认亲姑娘,一起去做亲子鉴定。

结果没出来之前,这事别让昭昭知道。”

谁都不想看着一家人因为血缘关系陷入怀疑和纠结。

父母也同意我的想法。

他们知道,这事无论怎么迟疑都得尽快解决,拖越久越难办。

我妈焦虑地问:“如果真的测出有血缘关系怎么办?”

我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工作信息,随口说:“报警抓人贩子,把人接回来,该补偿就补偿,昭昭跟我出去住,或者再不济,昭昭已经够独立了,她能照顾好自己。”

“不过,”我又补充,“我更倾向这只是场闹剧。”

然而,意外来的比预想要快。

我原以为这事只有我和爸妈知道,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给我打电话:“栖月姐,出事了!”

这周日,我本来休息,可根本没休成。

一般大学生是不会被叫家长的,今天却例外。

林韵昭竟然在学校跟人动手了。

听到这个消息,是我妹的朋友打电话来通风报信的。

她说我妹不想让爸妈知道这件事。

我那个一向乖巧的妹妹居然惹事了,我一听赶紧赶到警局,现场可热闹了。

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我看见红着眼睛的林韵昭和她的几个朋友,还有个比我稍微大点儿的辅导员,看样子年轻得很。

这会儿正因为校内学生打架,大家都被叫到警局来处理,原本美好的周末也就这么泡汤了。

“昭昭。”我喊了一声。

她一听见我,从人群中扭头看过来,眼睛红红的,脸上全是委屈,立刻跑过来抱住我:“姐,你终于来了!”

我看得仔细,妹妹身上没啥伤,只是手背有点红。

“怎么跟人动起手来了?”

她大声告状:“姐,裴洲背着你,勾搭我们学校的女生!”

裴洲。

正是我的未婚夫。

这时我在人群里也看到了那个有一周多没见的男人。

我出身这样的家境,要说我结婚只凭感情,不看对方家世背景,那是不可能的。

裴洲是我为自己挑的未婚夫,家世门当户对,长相也算不错,两家父母都满意。

虽然他事业心和能力一般,但我更看重他的家世。

他要是能稍微佛系点没关系,我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有野心。

“裴洲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我目光慢慢落到他身上。

男人看起来挺帅气,但略显狼狈,脸颊上一块明显的巴掌印,衣服也凌乱,贵气的衬衫皱成一团。

裴洲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,挺漂亮的,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显比正常社交距离要近。

裴洲脸上挂着不满:“栖月,别听你妹乱说,我就是送一个朋友来学校而已。”

“什么‘朋友’勾肩搭背的,还穿你的西装外套?”

林昭昀这会儿不委屈了,叉腰摆出战斗力满满的样子,“你都多大了,她又是你什么朋友?你勾搭女大学生,要不要脸?你敢绿我姐,信不信我……”

我乖巧的妹妹像被另外一个人格控制一样,明显还想再对裴洲动手。

我赶紧打断:“这位是你的朋友?哪家的千金?我咋从来没见过?”

到现在,我情绪还算平静。

不能怪我惯性思维。

虽然富家子女偶尔也会抱怨自己只有钱没爱,但不可否认,钱真的能给他们好命。

我们的朋友圈也是这个阶层里的孩子。

裴洲脸色一僵,过了会才说:“她不是朋友,就是我以前在餐厅认识的。”

“朋友”两字有时候挺有意思。

见过一面的人也能叫朋友,勾肩搭背的异性也能说朋友。

我没想戳穿他,但我妹妹显然不认可裴洲的话。

“什么‘朋友’这么亲密,出轨都不敢承认,你到底是不是男人?”

从她的态度可以看出,她对这门亲事极不认同。

当初刚定亲时,她也反对过。

裴洲订婚前名花散尽,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。

但精神空虚的有钱人,想享受两性刺激,算是情理之中,你情我愿的事也说得通。

何况,订婚和结婚可不一样。

我们两家的长期合作项目还有半年,比这更重要,出了变故再说也不迟。

只是林韵昭不懂这些,她以为我真的喜欢裴洲。

警局里的辅导员和警察知道我们关系后,才松了口气。

“既然是私人矛盾,私下解决吧。别再动手了。”

裴洲报警多少有点儿冲动,他明明知道双方关系,哪怕闹大了,他家里肯定劝他息事宁人。

但这事他理亏在先。

在外面留点面子归留面子,这可不代表事情就不解决。

“解决?”没想到裴洲脸色依旧硬气,他指着林韵昭,“除非她给我道歉!”

裴洲以前没这么不给脸的。

我淡淡地看着他,按住想要冲上去的妹妹,语气平静:“裴洲,你想让我妹妹因为你出轨动手打你,还反过来道歉?”

话还没说完,站在裴洲身边的姑娘怯怯地看向我:“姐姐,裴洲哥哥和我真的不是那种关系,你不要误会。”“姐姐?”我叫了一声。

我亲妹妹要哭红了眼。

我指了指旁边那个气得像愤怒小鸟一样的林韵昭,“这位同学,我妹妹就在这里,你别乱喊。”

裴洲终于开口了,声音异常爽快:“林栖月,你还要把这个冒牌货当妹妹到什么时候?你爸妈没跟你说吗?林韵昭根本不是你亲妹妹,她才是!”

他指着身边那个和他暧昧不清的女孩。

我愣了一下,目光落在裴洲和那个女孩身上,心里突然多了份全新的猜测,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女孩的身份不简单。

还没来得及开口,林韵昭先抢了话:“你胡说什么呢?出轨还造谣,我不是姐亲妹妹,她才是?”

是啊,在温馨和平的家庭里,谁会突然怀疑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,不是姐姐的亲妹妹?

结果,那怯生生的女孩就这样哭了,满眼委屈地看着我。

恰似看到自己原本属于的姐姐此刻转而关心别人。

我一下子呆住了。

裴洲和林韵昭的争吵还在继续。

他对我妹妹怀恨在心,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,“你难道还不知道吗,林韵昭,生母在你和茹茵刚出生时把你们调换了,你根本不是林家人!”

郑茹茵,我记得爸妈曾告诉过我她的名字。

没想到,那个女孩和林韵昭竟然在同一所大学。

我低下头,思考这一切背后裴洲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。

这时我们还在警察局,林韵昭的辅导员和警察们都在场。

更重要的是,还有几个林韵昭的朋友,他们都来自圈子里的关系。

最开始我根本没打算在真相没弄清楚之前告诉妹妹这件事,现在却已经让这么多人知道了。

我的妹妹还坚持觉得裴洲胡说八道,结果他一转头又指向我:“你不信就问你姐,爸妈不可能瞒着她这么大件事。”

林韵昭终于看向我了。

毕竟她是我妹妹,从小父母忙不过来时都是她跟着我,在看我脸色这方面没人比她更专业。

“姐姐,他说的是真的吗?”她问。

像她了解我,我也一样了解她。

短短几秒钟,她一定想了无数种可能,此刻正仔细观察我的脸,想从表情里找答案。

我的沉默似乎就是答案。

林韵昭的眼睛泛红了,不是愤怒,而是难以置信,难过,还有对命运荒谬的无奈。

让人心里特别难受。

我冷冷盯着裴洲,话还没出口,他身边的郑茹茵又开口了:

“姐姐,你到底想要这样的妹妹,还是想要她?”

“我和裴洲哥哥只是偶然认识,他帮了我。

听说他认识你和爸妈,我才拜托他帮我见上他们。”

原来如此,我一直觉得爸妈这么低调,连我都不一定知道他们的行程,她却能跑到他们面前。

郑茹茵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,我能看出她对林韵昭的不满,对那个占了她二十年荣华富贵的人的憎恨。

这种憎恨即便藏得很深,也不可能完全隐藏。

我开口:“我记得爸妈应该约你们明天去做亲子鉴定,结果没出来之前,我没理由相信你是我的亲妹妹。”

这话等于承认了裴洲说的事。

林韵昭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,在百感交集中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。

她的朋友们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
我声明:“裴洲,你别多管闲事了。”

裴洲却激动:“我原以为你只是性格冷淡点,没想到你这么冷血,连亲妹妹都不认,偏偏认个冒牌货?”

性格冷淡?

也许吧。

面对这个准未婚夫,我当然不会像他过去的女人那样娇俏体贴。

能投胎到这样一个富贵家庭,我绝不是为了当男人的贤妻良母。

相比裴家小辈各种明争暗斗,林家的产业只有我和林韵昭。

从小,我们都被教育,要掌握绝对的话语权。

“裴洲,”我突然开口,“你自己有个妹妹都漠不关心,偏来管我的妹妹?”

他一时说不出话。

正当他想要反驳,我已经转头对林韵昭说:“昭昭,咱们回家吧。”

回去的路上,我拨通了爸妈的电话,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,顺便提醒他们明天别忘了带人去做鉴定。

妹妹像一朵蔫了的花,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,沉默得仿佛回到了初中时她偶像塌房的那个阴影里。

爸妈都在家,看到我带着妹妹回来,他们尽力装作像平时一样关心孩子,忙着招呼她们吃饭。

可是林韵昭确实少了很多话,不愿开口,沉默得让人急得心慌。

晚上,我准备睡觉时,卧室外忽然响起敲门声。

“请进。”

门开了,20岁的妹妹抱着那个陪睡玩偶站在门口。

那是我十几岁送给她的礼物,后来她就一直抱着它睡觉。

我看着她,仿佛一下回到了她小学时的模样,小小的她依旧抱着那个玩偶跑来说要和我睡。

“姐姐,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吗?”

虽然已经好多年没一起睡觉了,我还是答应:“进来吧。”

林韵昭脸上闪过一丝难察觉的喜悦,随后躺到了我的床上。

她一句话也没说,好像只是单纯地想找姐姐陪着睡。

我记忆力不错,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。

那时候她吵吵嚷嚷,性格开朗,和我睡觉时念叨个不停,最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。

但今晚,她静得出奇。

虽然关了灯,她也没怎么动,但我知道她根本睡不着,毕竟她平时睡相从没这么规矩过。

过了很久,眼皮开始打架,我正要睡着时,忽然听她轻声喊:“姐姐。”

“嗯?”

“万一我真的不是爸妈亲生的呢?”

“你就是。”我语气坚定。

“我是说,如果真的不是呢?”

“没有如果。”我回得很肯定。

约好了去做亲子鉴定,我和爸妈去接郑茹茵,正好碰见她和裴洲在家里拉拉扯扯。

见我们进来,两人都慌了神,动作和表情都紧张了几秒。

“洲,你怎么在这里?”我爸脸色不太好。

昨天我和他提过裴洲,但没说这事儿。

裴洲在爸妈面前倒还算谦逊:“伯父伯母,茹茵说她有点害怕,我就过来看看,顺便一起去检测中心,反正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。”

“一家人?”

我冷笑了一下,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手段,让裴洲相信她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林家小女儿。

裴洲的举动在我家被视为越界。

毕竟他还是名义上的未婚夫,想陪同也不该自己一个人跑到郑茹茵的住处,何况那里还是爸妈的房子。

今天的行程很私密,既然裴洲要陪,就让他当司机最合适。

郑茹茵坐在后座,轻声讲述这些年的遭遇。

她说养母对她苛刻,小学时让她干各种家务,还经常打骂;养父酗酒,也拿她出气;随着长大,还曾打算把她嫁出去换彩礼。

她努力拼着学,才考出好成绩。

乍听起来确实很可怜。

但我天生不太相信一面之词。

人性很复杂,很多时候,都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部分。

“那你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?”我忽然问。

郑茹茵似乎早被问过这类问题,不惊讶。

“去年我回家,无意中看到养母手机里偷拍林韵昭的照片,还有其他照片。

相册里她备注‘乖女儿’。

我注意到照片里女孩脖子上的玉佩和我戴的一模一样。

后来她喝醉,骂着她的女儿在有钱人家享福,而有钱人的女儿却得伺候她。”

她接着说:“我问过养父,他说我当时还有几天预产期,养母硬是那天生的我……”

这故事听上去太真实了,郑茹茵脖子上的玉佩是真的,我爸妈听了也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己亲女儿的身份,心都揪紧了。

“你来找我爸妈之前,没先打算做亲子鉴定确认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吗?”我又问。

她僵住了,有点结巴:“我……一时没想到……”

确实,一边是可能变成豪门千金的机会,一边是被爹不疼娘不爱的普通家庭,谁会不选择逃避那种现实呢?

“栖月,够了。”

裴洲一边开车一边开口,“你到底在质问妹妹什么?认不认她是亲妹妹,这不就是看血缘吗?你不能因为她和林韵昭关系好,就对她有意见吧?”

我笑了笑:“没错,血缘关系说了算。”

那亲子鉴定的结果就交给它来证明吧。

亲子鉴定的结果还要等三天。

第二天,我们得参加个宴会。

江家的小公主十八岁生日,邀请了我们全家。

两家关系也还算不错,这种场面当然得凑个热闹。

我妹妹和寿星关系更亲近点,她们年龄只差两岁。

父母忙着和江家长辈们社交,我简单打了个招呼,就找了个安静角落喝酒。

林韵昭刚被寿星拉去耳语,她这两天情绪明显不好,悄悄躲开哭了好几回,问她,她都说没事。

“林栖月。”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叫。

我回头一看,没什么波澜,转头又望回去,“江大少爷,好久不见。”

江砚峤穿着一件黑色衬衫,扣子解开两颗,露出略显诱惑的锁骨,脖子上挂着条银色项链,挺耀眼。

他慢悠悠走过来,不怎么顾及分寸,身后绕过来,双手撑在我眼前栏杆上,隔着不远的距离把我围在怀里。

“江砚峤。”我警告般喊了一句。

他没松手,反而用亲昵语气说:“我看到你未婚夫带了个别的女人进来了,好像还想欺负你妹妹呢。”

“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我冷着声音问。

“我还看见裴洲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了。”

他轻笑一下,“以前我被别人多看你两眼你都会不高兴,现在你占有欲喝中药调理好了?”

合格的前任该像死了似的安静。

大学时我们谈过一段,刚成年不久,第一场恋爱感情深厚,占有欲别说我,他也一点没少。

后来发生了些矛盾吵架分了手,他出国深造,我也没联系。

我们属于一类人,野心勃勃,谁也不肯低头,儿女情长从不影响事业,所以他出国我没拦着。

不过去年我和裴洲订婚那天晚上,他打来电话。

我接了,没开口,他也沉默良久。

忽然冒出句:“你喜欢他吗?”

我说:“和你没关系。”

他又厉害起来:“他不是你喜欢的,你们撑不了多久。”

我挂了电话,最讨厌男人比我还自信。

现在看,果然像他嘴上说的那样,婚约连两年都撑不过。

“什么时候回国的?”我问。

“今天上午刚落地。”江砚峤答。

看来为了参加妹妹成人礼,他还挺用心的。

“松开,我下去看看。”我能从这里看到下面有点骚乱。

江砚峤没走,说:“不用担心,我和江慕年说过了,有人欺负林韵昭,她别给面子,动手打了就是我的人,没人能欺负你妹妹。”

我转身面对他:“江砚峤,你什么意思?想当小三?”

他低头抵着我额头:“裴洲配不上你,裴家继承人的位置根本不可能给他,他的能力连他亲妹妹都不如,更别说那个堂哥了。

他和你联姻不过是想多一个筹码,你何必选择这么个不靠谱的合作伙伴?”

“我不一样,公事上我是讲诚信的商人,私下里我只玩过你,比他干净多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出去一趟,学坏了。

话都说得这么直。

我还是推开他,自己下去看看,结果来晚了,争端好像已经缓和。

但旁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,欲言又止,似乎想从我这里套消息又不敢开口。

走过人群时隐约听见有人提到我和妹妹的名字,还有些“真假千金”的议论。

裴洲带郑茹茵来参加江慕年的成人礼。

之前林韵昭和郑茹茵的身世就已经被传开了,可能出自裴洲,或者是林韵昭的朋友。

无论如何,罪魁祸首都是裴洲。

我父母不知去了哪,妹妹应该在和寿星那边待着。

我朝休息室走去,走廊上铺着地毯,我的高跟鞋踩上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我路过一扇门,门缝里竟然传出裴洲的声音:

“茹茵,既然你是林家的孩子,林家的产业自然得有你一份。

亲子鉴定结果一出来,林韵昭就没资格继承了。

林栖月又不喜欢你这个妹妹,何必顾虑她呢?”

紧接着又传来一个女声:“可是我不懂公司管理啊……”

“没关系,我会帮你的。”

“那怎么行,你是姐姐的未婚夫……”

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肢体接触,突然安静了一会儿,裴洲又说:

“茹茵,你应该看得出来,我不喜欢你姐姐。

我们订婚只是家里合作的事情而已。

如果你回了林家,我和你也可以,你难道不喜欢我吗……”

裴洲的话,让我回想起去年订婚后他对我殷勤的模样——每天给我送花、接我下班、约我吃饭。

可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和他订婚的,几次后我就告诉他,没感情的订婚让我没法给他什么情绪上的回应。

那时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,但没多久可能意识到得不到回应,他就开始冷淡了。

之前我压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掺和这事,现在终于清楚了。

他和我订婚不是为了增强裴家的继承筹码,而是盯上了我们林家的财产。

“吃绝户”这个词对我其实挺陌生的。

毕竟从小爸妈就教我们姐妹俩不依赖男人,不让男人占便宜。

屋里那姑娘自以为已经拿下了一个有钱公子哥,正听着对方描绘的美好生活,我却没动声色地转身离开。

刚转身,我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江砚峤,眼里带笑。

“看你家最近够热闹的。”

离开那条走廊后,他说。

“想看好戏去剧院看。”

我没好气地回他。

“那你什么时候跟他解除婚约?”

我看着他:“我什么时候说要退婚了?就算退了,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

“小三就得随时准备上位。”他忽然抓住我的手,亲了一口手背。

“……”

出国后,他道德真是越来越低了。

我在寿星房里,拎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回家。

“有什么好哭的?”我递给林韵昭纸巾,“我都说了,你就是我妹妹。”

眼睛都哭肿了的小姑娘抬头看我,又哽咽着哭了:“万一真不是呢?你又没见过裴洲和郑茹茵那样,他们肯定有一腿。

万一她回林家后被裴洲唆使跟你作对怎么办?裴洲是你的未婚夫,他这么护着郑茹茵,肯定想趁她不懂得占便宜,撺掇她跟你抢家产……”

人心确实会偏。

林家资产那么多,只我和林韵昭分就绰绰有余。

她玩心还没收回来,要学管理公司,我和爸妈都不急,准备等她大学毕业后慢慢接触些事务。

我摸了摸妹妹的头,轻叹:“还有两天就出结果了,你肯定是亲生的。”

爸妈和林韵昭都不懂我哪里来的自信,我也说不清楚就那五岁的记忆,只能让亲子鉴定来打破所有怀疑。

林韵昭以为我支持郑茹茵和爸妈做亲子鉴定,是因为心存怀疑,事实不是,只是觉得这样最简单,省得事儿缠着大家。

有些人,注定得自食其果。

哪怕这二十年来,他们根本没对我家构成过影响。

可我低估了人性的恶毒。

林韵昭刚回学校那天,也遇上麻烦。

她一个大学任教的朋友给我转了一条表白墙的内容:

大二某金融专业的同学心态真够稳的,平时吃穿挺奢侈的,没想到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。

明明是别人家的千金,有本事和她考一样的大学吧?冒牌货白白享受了人家二十年的荣华富贵……

朋友对我说:“栖月,这不就是韵昭吗?你家那事儿传这么快,连学校都闹起来了,这也太不合理了。”

这样做是不合理的。

正常人不会把对自己有负面影响的事情公开宣传,自然不可能是我妹妹。

那么,肯定是郑茹茵了。

朋友是老师,添加的学生很多,没过多久,就有人开始一唱一和,试图揭露故事主人公的身份。

我拜托朋友联系有关老师,删掉那条表白墙:“当我欠你个人情,有空请你吃饭。”

她笑着说:“这算什么,这种未经证实的事本就不该发出来,我马上联系负责表白墙的学生让他们删掉。”

不过,她也提醒我,“就算删了,可能也阻止不了那些言论。”我懂。

只是不明白,既然她坚信自己是被恶意调换的孩子,为什么连这几天等着鉴定结果的耐心都没有?

第二天,我带着父母去湖东那边的房子见了郑茹茵。

经过昨晚的事情,我让林韵昭先请假回家了。

现在,网络上不需要什么证据,就有人相信真假千金的传闻。

林韵昭是学校某个社团的部长,联系方式并非秘密,好心人的泄露导致昨晚开始,她接连不断被骚扰,添加好友辱骂,或者直接打电话谩骂。

我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事。

她的手机我也收了,现在她只能拿着个不属于自己账号的平板在家打发时间。

我不是阻止她面对社会的风险,而是觉得这种无妄之灾该由家人陪她一起面对。

郑茹茵看到我和父母,立刻换上笑容喊:“爸爸,妈妈,姐姐!”她对新亲人的接受比想象中快得多。

我爸妈还没适应这称呼,想说什么却又怕伤了她的心。

作为父母,他们尽职尽责,所以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前,他们还是忧心忡忡,心中悬着疑虑。

只有我没有被影响。

寒暄了两句,我很平静地问:“郑茹茵,你们学校表白墙刷到过吗?”

她脸色一僵,带着疑惑问:“没有啊,怎么了,姐姐?”

“你们学校表白墙有人匿名发了你和林韵昭的事,言语里满是对她的恶意。

表白墙我已经让人删了,但不少人已经顺藤摸瓜去骂她,这你知道吗?”

我看着她的表情,越说越觉得她眼神不太自然,甚至还有一丝畅快。

“我不知道啊。”她眼眶骤然湿润,“姐姐,你是觉得表白墙是我发的吗?”

“你和爸妈心里,真是这么认为的吗?”

我妈先开口:“茹茵,月月的意思是,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过同学或者朋友?”

她神色闪烁,半晌才轻声道:“我曾跟室友提过,也许是她们替我打抱不平吧……”

我看过那条表白墙下的评论,确实有可能是她关系较好的朋友。

“亲子鉴定结果没出之前,把这事公布出去太冲动了。”

我爸思索片刻,忍不住说。

话不重,但不知为何,戳中了郑茹茵的某根神经。

她泪水簌簌落下:“爸爸,你也怀疑我是故意让人这么干的吗?

不管是有意无意,林韵昭抢了我二十年的人生难道不是真的?

我明明应该养在你们身边,作为疼爱的女儿和妹妹啊!难道我就不能怨她吗?”

“可即便二十年前真被调换,那时候韵昭才刚出生,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,也不知身世,你应该怨的是那个制造一切的罪魁祸首,还有没能保护好你的我们。”

爸爸叹着气说。

“可她是利益最大得者啊!”

郑茹茵跌坐地上,眼里满是不甘,“直到现在,你们还把她当自己的女儿,她得到的所有,本该是我的啊!”

她情绪流露得真切,连我爸妈都相信她非虚假。

没错,她沉浸在那被调换人生的故事中,真情实感地怨恨着那个抢走她二十年人生的人,还有让这一切发生的幕后黑手。

“你们到底在干什么?”身后一道男声突然响起。

裴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,径直走过来,一把把郑茹茵扶起,心疼地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。

然后他转过身,脸上还带着怒意,冲我父母说道:“伯父伯母,你们是长辈,我理解,可也不能因为她是你们的孩子就对茹茵大声斥责啊。

她在外面吃了太多苦,好不容易回来,竟然换来这样冷遇。

你们居然还因为一个跟血缘没关系的人,把怒气撒在她身上。”

郑茹茵像是在回应裴洲的话,眼泪滑落,梨花带雨,看得我都心疼。

“郑茹茵,你怎么把这个房子的密码告诉裴洲了?”我突然打破眼前的气氛,我确信刚才进门时锁了门。

两人顿时愣住,我爸妈也终于意识到裴洲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。

一次是陪同做亲子鉴定,现在又这样冒出来,难免让人心生疑窦。

“小洲,你怎么来了?”我妈皱眉问。

郑茹茵声音带着哽咽,却有些欲盖弥彰地说:“妈,是我告诉裴洲哥哥的,之前我在这边不太适应,他来看我,我想着他是姐姐的未婚夫,将来也是一家人,就告诉他了……”

我爸妈除了因为女儿的事情陷入尴尬外,可不是糊涂人。

“原来你也知道这是我的未婚夫,”我淡淡地说,“可我的未婚夫连我住处密码都不知道,倒是你告诉他了,这合理吗?”

“姐姐……”裴洲不忍心看她受责备,立刻替她辩解:“栖月,你怎么能这么怀疑你妹妹?我和她清清白白的,只是过来看看而已。”

清清白白?明明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。

“是吗?我可不信,”我冷冷地说,还没等他们反驳,赶紧补充,“除非让我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。”

两人再次陷入沉默。

终于还是裴洲先开口:“栖月,你现在连我都不相信了吗?别告诉我你想解除婚约了?”

真是,自己想干的事,还先把人往坏处说。

不过也好,省得我自己动手处理这事。

“行,”我转头看向爸妈,“爸,妈,你们约个时间和裴叔叔他们见个面,今天把事儿解决,别耽误人家的姻缘。”

爸妈这回明显看出裴洲没什么好心,以往他们总会劝我三思,比如等项目合作结束再说,可这次,他们一想到郑茹茵可能是他们的亲生女儿,又有裴洲图谋不轨,急着替我解决这桩婚事。

他们这个年纪,能看不透裴洲想干嘛吗?

野心大,可实力配不上。

裴洲本来只随口一说,没想到爸妈竟然立马答应,还给他父母打电话。

对方先是愣了一下,可能想到什么,或者看到郑茹茵眼底的喜色,也没再阻止。

裴家人其实不想解除婚约,但不知裴洲跟他们说了什么,裴家长辈见面态度立刻变得温和。

“两个孩子既然都不喜欢,退了就是,以后各自婚娶吧。”

裴洲母亲对我们家长的态度也没大变,笑着对我爸妈说:“这次没能成一家人挺遗憾的,希望以后两家还有合作的机会。”

双方都维持着客套和友好,毕竟合作关系得继续。

其实解除婚约很简单,双方同意后,公开告诉亲朋就成了。

解除婚约的第一天晚上,江砚峤打来了电话。

“林大小姐,听说你单身了?”

“嗯,有什么事?”

电话那头男人笑了:“当然有关系,位置空出来了,我正争着抢呢。”

“等你家里的事处理完,出来陪我吃个饭吧,”他声音低沉,“好久没一起吃饭了,我很想你。”

“……”死男人,以前那么高傲,哪学的撒娇?

我直接挂了电话。

第三天,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。

我们决定亲自去鉴定机构拿纸质报告,当场揭晓答案。

自然,所有当事人都得在场。

我和我爸妈,林昀昭,还有郑茹茵。

裴洲也不知为什么跟了过来,好像是帮郑茹茵撑场子似的。

不过无所谓。

我父母和林韵昭脸上都带着忐忑,仿佛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注定会打破我们家的宁静与温馨。

鉴定结果递到我手上的那刻,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纸报告上。

我抬头看向郑茹茵,声音淡然:“郑茹茵,这是司法鉴定机构出的亲子鉴定报告,不可能有假,你心里清楚吧?”

她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,但还是点了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

裴洲在旁边急得直催:“栖月,别卖关子了,快打开看看!”

可以看出来,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当我林家的女婿了。

正当我准备撕开那个封口,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闯进来,环顾四周后,目光直直落在郑茹茵身上,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就想动手。

“你这小贱人!你这是造反,你居然不认你爸妈,偏跟别人抢爸妈?”她大声骂着,猛地给了郑茹茵一巴掌。

郑茹茵捂着脸尖叫起来,对方要再打第二下时,被裴洲拦住了。

裴洲皱眉厉声质问:“你是谁?怎么能动手打人?”

那女人抬起头,眉眼里藏不住刻薄,“我是她妈!”

裴洲这才反应过来,“你就是那个人贩子?”

我爸妈也赶紧上前阻拦,不管怎样,结果还没出来。

那女人冲着郑茹茵喊:“郑茹茵,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家!你别做梦了,哪来的资格?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?还不如你爸之前挑的那个男人呢,人家家里开厂子的!”

我爸妈看着她,仿佛在回忆自己是不是认识这样的人,但翻遍记忆一无所获,最后摇头告诉我:不认识。

也就是说,我们家和她无冤无仇。

我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看,她的相貌算不上丑,年轻时估计也还不错。

尽管我心里有先入为主的成见,总觉得她和郑茹茵的眉眼有几分相似。

不过整体上差别挺大的。

郑茹茵从父母那边继承了不少长相上的优点,整体来说是个漂亮姑娘。

那中年女人冲我爸妈吼:“这死丫头就是为了钱疯了,我生的她,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孩子?”

我妈不理解这种将女儿骂成“贱人”的母亲怎么想的。

“那她那块玉佩呢?”我妈问。

女人倒是很配合:“那是我以前捡的,以为是玩具,放在家里抽屉里,谁知道她偷了。”

郑茹茵捂着脸,眼神里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,喊道:

“你撒谎!我明明听你说过,你在医院里偷换了别人的女婴,你说产检时偶然知道了人家背景,所以动了歪心思。亲子鉴定报告已经确认了,这事实谁也改不了!”

她想让这个篡改她人生的女人,看清楚她这个冒牌女儿的真相,这才痛快!

女人听了这话,立刻盯着我手里的报告,神情慌乱,却又想掩饰:“我跟你们说了,她是我亲生的,你们为什么不信?”

“她不是我亲生的,我管她干嘛?扔了不就行了?”

郑茹茵有裴洲挡着,才敢还口:“因为你不能生孩子!你得一个人给你养老!”

被说中痛处,那女人又想动手,幸亏被拦住了。

想到她不仅曾经偷偷换了孩子,还想把孩子扔掉,我心里不由得冷了下来。

我问她:“你确定郑茹茵是你亲生女儿吗?”

目光一转,指向林韵昭,“听她说,似乎我妹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。”

小姑娘眼神瞬间慌了,全然是对这个陌生女人的排斥。

当然,谁会喜欢用难听的话骂女儿,甚至动手打女儿的人呢?我看到那个女人还瞥了林韵昭一眼,她的演技不怎么样,眼里的恶意看向林韵昭时明显少了许多。

看来这些年,她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。

“既然大家都到齐了,那就一起揭晓结果吧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
那女人却下意识地想抢我手里的鉴定报告,我迅速躲开了。

她大声喊道:“我都说了,郑茹茵是我亲生的,还用得着查亲子鉴定吗!”

她越说这话,郑茹茵和裴洲的脸上越是得意,而我爸妈和妹妹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。

众目睽睽之下,我还是打开了那两份亲子鉴定报告,直接翻到结果那页。

周围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。

“结果是什么?”我爸妈异口同声地问。

我把检测报告递给他们,示意自己看。

除了那个害怕面对结果的林韵昭和那个死口不认的女人,其他人都凑了上去。

爸妈是第一个看报告的,他们看完后神色变得凝重,连一句话都没说。

报告换到了兴奋又满怀期待的郑茹茵和裴洲手上。

他们的视线停留在结果上,两人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
“这怎么可能?”他们异口同声地惊呼。

郑茹茵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,胡乱翻动着亲子鉴定报告,死死盯着那两行字。

过了好一会,她猛地抬起头质问我:“是不是你不想让我回家,故意篡改了结果?”

说完,她又转向林韵昭,大声吼道:“肯定是你!你怕我回去抢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,故意动了手脚,对不对?”

林韵昭一脸懵:“?”

亲子鉴定报告就这样被松开,掉在了地上。

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捡起来,片刻后又传来一句“这怎么可能”。

那个口口声声说郑茹茵是自己亲生女儿的中年女人,看到结果上写着“排除苏溪婉是郑茹茵的生物学母亲”

“排除林栋是郑茹茵的生物学父亲”,自言自语似的念着。

她脾气本就不好,这时更是拉着郑茹茵的手,哭笑不得地说:“你不是他们生的,怎么可能不是?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!”

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:真是亲生的还不乐意呢。

终于鼓起勇气看亲子鉴定报告的林韵昭捡起来看了一眼,立刻高兴得跳起来抱住我:“姐姐!她不是,那我肯定就是咱家的孩子了吧?”

“当然。”我揉了揉她的头,心里想着这几天真是吓坏她了,之前那个活泼开朗又自信的小姑娘全都没了。

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三个人,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这时,我开口了:“大家是不是很奇怪?你们明明看到那个女人进了我妈的病房,换走了孩子,可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,却发现她养的根本不是我爸妈的孩子?”

这句话一说出,所有人的目光猛地投向了我。

尤其是那个中年女人,她死死地盯着我。

虽然当年她运气不错,没有害得我妹妹流落街头,但如果当时我没发现呢?

她做了这么恶劣的事,难道因为是未遂就能当没发生过吗?

既然命运把她送到我面前,那二十年前那颗应该射中的子弹,也该正中她的眉心了。

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过着人上人的生活,目光锐利地盯着我,我却慢慢地笑了笑:“当年你进病房的时候,没看到还有我在吧?”

她猛地僵住。

“我当时把你放在我家婴儿床上的孩子,又调换回来了。”

这么多年,她怀着对有钱人家孩子的嫉恨和敌意,全部都发泄在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。

“你胡说!”女人慌乱地想冲过来,要动手,却被我爸妈和妹妹拦了下来。

我转头看向郑茹茵,问:“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血型吗?”

她抬眼看我。

“我爸妈都是A型血,怎么可能生出你这个B型血的孩子?”

我声音平静,“即便当初你真被调换成功,每年体检的血型也瞒不住。”

郑茹茵嘴角抽搐,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。

她受着亲生母亲的虐待和贬低多年,终于找到了“合理”的理由——她的母亲是个恶毒的坏人,恶意调换了有钱人家的孩子。

这样她找到了苦难的根源,也找到了一条新的路。

但现在发现,她其实就是亲生的。

只是她的生母把她当作别家孩子养,把所有不满和委屈都发泄在她身上。

可怜是可怜,但我没法同情。

如果当年她得逞了,血型也正好是A型或者O型,我亲妹妹又该怎么样?

如今的郑茹茵会享受不属于她的富贵,而我们会对她百般呵护,可亲妹妹却要受苦。

毕竟谁没事儿会做亲子鉴定?我招呼着爸妈和妹妹准备回家,走到门口时候又回头看了看那对母女。

“对了,湖东的那个房子,我会派人去帮你收拾行李,你今天就搬出去。”

我冷冷地说,“还有,这段时间关于我妹妹的谣言和诽谤,我会一一找人算账。”

回家的路上,我妈嗔怪道:“月月,你真是的,这么大的事居然没跟我和你爸说?你就不怕你妹真被换走了?”

我爸也搭话:“我以前夸你成熟稳重,没想到你嘴还这么碎,爸妈都没被你瞒住,差点吓死我了。”

他顿了一下,又忍不住笑道,“五岁就有这本事,果然是我女儿!”

说完,我妈一把就揍了他。

这几天阴沉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。

爸妈给小女儿买了不少东西哄她开心,一想到二十年前女儿刚出生时差点被调换走,他们心里满是愧疚和补偿。

“也是我们的疏忽,不然谁会给别人这种机会呢?”

我爸感慨着,“虽然是五岁时立的大功,但现在也得给你个奖励!”

他竟然决定奖励我一个公司。

“……”

我真怀疑,他和我妈是不是都打算退休了。

事情真相终于揭开,所有该处理的事自然得清理。

湖东那套房子里,关于郑茹茵的行李都收拾妥当扔了出来。

不管她怎么说,我已经用父母的手机把她拉黑、删号,一气呵成。

这事儿我还专门教训了我爸妈一番:“以后别随便让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进家门,没完没了的,弄得家里一团乱。”

我爸妈理亏得闭嘴不说话。

接着是林韵昭的手机,我直接找技术人员查,一一拉出那些用大号小号来骂我妹的人。

结果发现,信了表白墙谣言的大部分是咱们学校的学生,还有人把表白墙截图发到社交媒体,经营销号转发,影响挺大的。

我直接报警了。

有人造谣,还校园霸凌我妹妹。

牵扯到的人别想轻松过关,没经过核实就开喷,社会得给他们上一课。

警察管不着的,我一个个告上法庭。

咱家,钱不是问题。

涉事学生多,校长和其他学校领导那几天差点喊破嗓子给我打电话。

最后协商下来,学校官方账号亲自出来辟谣,还通报处分那些造谣和网暴的人。

涉事学生录视频道歉,每个人都写了检讨。

至于其他非学生网友,我家的律师团队会动手。

妹妹还想留在那个学校读书,不好搞得太僵。

如果她不想待了,出国留学也没问题。

我对郑茹茵的事其实没太关心,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别人嘴里听到了风声。

这事儿起因就是她,学校那边表白墙确实是她室友发的,但都是听信她的谎言。

现在全是假的,她室友们一片热心当了替罪羊,没一个能逃脱处分。

郑茹茵鼓动别人网暴我妹妹,恶果最后自己承担。

受牵连的学生都疏远她,最后她自己受不了了,退学了。

听说后来她成了裴洲的情人,但裴洲当初看上她就是因为“林家千金”的身份。

失了这层身份,她在裴洲眼里价值大大缩水。

再说,裴洲真的弄没了和我家的婚约,还被家里长辈骂得狗血淋头。

前阵子她还想找我复合呢。

不过那通电话是江砚峤接的。

我当时就看着他开免提,听电话那头满腔感情的道歉和表白,听完他笑了声:

“不好意思,我们林大小姐身边的位置,可是竞争激烈,你不服气有的是人愿意顶替你。”

说完也不管对方怎么气急败坏,直接挂了电话。

我走过去,拿起手机一看,人已经被他拉黑了。

“你醋什么?”

江砚峤伸手搂过我:“醋?就他?”

“我看不顺眼他,就是一副脾气大本事小的样子,每次看见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肾虚。”

“……”

这家伙嘴上这么一说,简直能把自己毒死。

“月月,”江砚峤喊了我一声,“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啊?”

这家伙是最近才自己主动提出住进我枕边的。

我终于忍不住诱惑,让他进了家门。

结果他就在我这个独居的小窝赖着,明明小区里有自己房子,却死活不肯走。

“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爸妈,自己去见不行吗?”

我没好气地回他。

他的手轻轻放到我脸颊上,揉了揉,“只有你带我去见,才算数。”

江砚峤在我周围的人身上花了不少心思。

这会儿他看着手机,发出一声啧声:“我问你妹想不想出去玩,想让我带江慕年去约她,费用我全包。

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,直接说我黄鼠狼给鸡拜年。

哎,我跟你吵吵闹闹、分分合合,对她还不错吧,她怎么就这么想我……”

“那你确实居心不良。”我淡淡评价。

其实和江砚峤复合的事我没瞒着妹妹,但她反应挺激烈。

前不久我生理期,林韵昭趁着没课跑过来,还煮了红糖水。

更厉害的是,在我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厨房里,弄出一桌热气腾腾的五菜一汤,气焰十足地对江砚峤说:“没人比我更懂照顾我姐,我们俩才是天下第一好!”

江砚峤这个嘴贱的家伙愣了几秒,自顾自坐下尝了尝林韵昭的手艺,最终竖起大拇指肯定她的厨艺,这下把小姑娘气坏了。

她私下里跟我抱怨:“他以前害你那么伤心……”

我只能摸摸她的脑袋,“大人的事小孩少管,他给你转钱你就领着呗,跟钱杠上干嘛?”

妹妹看我的眼神满是忧虑,生怕我又被男人伤害。

她年纪小,不懂感情其实也有它的乐趣。

我和江砚峤都不是那种会被感情玩弄迷失自己的人,只是这么多年,到头来好像只有他和我最合拍。

至于婚姻,那是件麻烦事,要慎重考虑。

之前那个换孩子的女人叫陈香媛,我后来调查过她,发现跟我们家确实没什么冤仇。

但那件事绝不是一时冲动,是她精心策划的。

她当年是医院护士,能轻易接触孕妇信息,也知道我妈的预产期,故意选了和我妈同一天生孩子。

生产结束后不久,她因为心虚离职了。

这些年,她一直在某个角落盯着我妹妹,坚信那是她辛苦托起来的女儿。

想到这二十年,有个人这么盯着我妹妹,这种感觉真让人害怕。

不过二十年过去了,如今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陈香媛真的做过换孩子的事。

我那会太小,不明白利害,后来也渐渐淡忘了,若不是郑茹茵找上门,这段模糊记忆可能一直沉睡在脑海里。

再见到郑茹茵,是在那个常去的会所。

我还没走近,门口就有点小纠纷。

我看见陈香媛死死拉着郑茹茵的手,低声哄着她:“茹茵,你跟妈妈回去吧,你还年轻,回去复读再考一次大学,别就这么放弃了,那些公子哥可不会对你好。”

那个女人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不少,可不是那种正常的瘦,整个人看着像是病了。

“你滚开,别管我!”她怒吼道。

“茹茵,妈错了,你别自暴自弃,妈病了,活不了多久了,跟我回去,好不好……”

我看着这场景,觉得挺有意思——她原本知道该怎么走才对。

隔着一段距离,我听见郑茹茵恶狠狠地对她亲妈说:“你当年还不如把我换给别人家,谁会想要你这样的妈妈!”

“你病了是活该,这是应得的报应!”

站在旁人的角度,只要了解内情,没人能责怪郑茹茵。

但我依然无法原谅她们。

一个为了私欲想要毁灭别人家庭的母亲,一个因此在扭曲家庭中长大的女儿。

郑茹茵是受害者,可她本可以不走到这地步。

如果亲子鉴定结果没出来,她能忍住复仇心,这事儿只有我们一家和她自己知道即可。

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。

后面听说裴洲也和郑茹茵断了关系,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专情的人,对她那点怜香惜玉的情分,也在利益面前消耗殆尽。

他堂哥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姑娘,两家强强联手。

他又得罪了我家,之前被父母逼着上门道歉,结果挽回不了局面。

家里的势力渐渐向堂哥和亲妹倾斜,说不定会迁怒到郑茹茵身上。

不过他还算命好,虽然没继承家产,也还是个富贵公子哥。

可郑茹茵就难说了,见惯了那些纸醉金迷,她还能心甘情愿过普通人的生活吗?没人知道。

时间慢慢过去了,过了两三年。

最近我总做梦,梦见五岁时妹妹出生那天的情景,画面反复出现。

有时候,我会看到梦里的自己缩在床头睡着了,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过来,全家疼爱的是另一个孩子。

醒来时,我浑身冷汗。

江砚峤在旁边拍着我背,轻声说:“别怕别怕,做噩梦了?跟哥哥说说?”

他不要脸,偶尔还让人叫他哥哥。

我把脸埋在他怀里,害怕地说:“我梦到昭昭真的被换了。”

他轻叹:“睡吧睡吧,那都不是真的。

明晚我叫你妹来陪你睡。”

过了一会儿,他又幽幽地说:“这婚一结,我在家里的地位还是比不上小姨子……”